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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回家吧。”
他走上前将大衣披在女孩肩上,辽阔的荒原上是沉寂的夜空,没有月亮,但有无数簇拥着或随意洒落的星辰。
女孩点点头,星光下她白金色的头发和白净的皮肤几近透明——太过轻柔。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抓紧了些。

他多害怕她就此透明不见,下一秒他抓住的就只是一团空气,片刻就从手上溜走。

零患了一种奇怪的病。
三个月前。
零从家乡来看他,穿着浅绿色滚白色花边的披风,头上歪歪斜斜带着白色小礼帽,镶在白鞋上的小石头闪闪发亮。
他没有见过春天,但她从暗黄的沙路上走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春天。
零走进门,走到木凳旁坐下,靠在他旁边。
“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都是这样动听,像水中沉浮的花瓣,或是月光飘落于水。
他走过去,想牵住她的手。
可他什么也没抓住,披风下空荡荡的,没有白色皮手套,也没有手。
“零,你……”
你一定是在变戏法吧,零一向喜欢这些小把戏。
“壹,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她伸出手,却是一片虚无。
她在消失,融进空气里。
“我要走了,再见。”
“你要去哪!”壹是医生,但他从没有见过这种病,他只能紧紧抱着她。
“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他们走在星光下的旷野上。
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他能透过零看到身后的沙路,有时候稍不注意,零就会消失一部分,长裙下只有空气沉积。

“零,你要去哪呢?”
“世界的尽头。”
一天午后,太阳被挡住了,难得清凉的天气,壹与零聊起了天。
“壹,你听说过风吗?”
“没有,零,风是很美好的东西吗?”
“是的,跟春天一样。”
“也跟水一样吗?”
“大概吧。我偷偷翻了父亲的书,一本书上写,以前的世界,是有风的,不仅有风,也有春天,有无穷无尽的水——书上说那叫海。”
“我没见过那些,但我看着你。”
我没有看到过春天、水或者其他,所以我将你比作那些美好到似乎不能存在的事物。

但壹不喜欢风,那种悠长又短暂的声调,仿佛是来自无尽世界的召唤。
壹害怕零会被风带走,那种听上去便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们一直走着,暂时休憩的小木屋还在远处。
他们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从壹的故乡开始,从两个月以前,壹再也没见过人烟、或者生命。他们越走越远,刚开始偶尔有几颗干枯的树木,后来有些许的野草,后来只有荒漠、荒漠,以及没有尽头的路。

他们一直沿着一条路行走,但路上没有脚印,可这条路是谁开辟的呢。在原来的地方,每条路都有无数重叠的脚印,一层盖过一层,每个人都会留下永不消失的足迹。
可这条路没有脚印。

壹只是跟着零走,小木屋就在眼前,零加快了脚步,半蹦半跑地进了木屋。壹伸出手,只抓住零的披风飘过的影子。

零,你要去哪呢?

壹不知道,但他本能地感觉,她在远去,无论他是牵着她的衣角,抓住她的手或是紧紧抱着她,但她在远去。

壹曾经偶然见过一株花,它的花骨朵傲然地立着,从顶部吐露出一点奥秘,然后倏地开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堆满了一小块空间,零转身回去告诉母亲,可当他回头,花瓣已经落下,沙地上堆成了小小的花瓣山。

他第一次见到零的时候,将花瓣送给零,连同他的心。
但他从未想过零会像这朵花一样。

天亮了,阳光刺痛了壹的眼睛,他起身。
“零,起床了。”
“零。”
“零?”
“零!”
零不在,只有一张白色的纸压在桌子上。

「壹,我走了,你回家吧。我会消失,但你不会。」
你还有漫长的人生。

零出生于富裕的家庭,她的父亲是当地的执政官。
她是这片荒芜土地上的奇迹。
牧师如是说。
他将零举起,面对太阳。
看她白金色的头发、白净仿佛月光的皮肤!特别是那深蓝色的眼瞳,她的眼睛里有无尽的水——那是海,她的眼睛是一片海。

她是我的珍宝。
执政官如是说。
他将零抱起,眼角带着泪。
城里的人经常看见他们严肃古板的执政官将女儿顶在头上从城头走到城尾,眼里都是笑意:或是牵着他的宝贝,穿行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绕过一道又一道高墙,去那些隐秘的店铺。
如果可以,满天的星辰他也想摘下来别在她发间。

这世界所有的水和生机一定是让她夺了去。
见到零的人如是说。
零是这城市里所有人的珍宝。

零不只是壹的珍宝,她是壹的心,是壹的春天,是壹的海。
五年前,执政官来此视察,他负责接待执政官。执政官带着零在壹家暂住一夜。
那是所有的起点。
当壹看到零躲在执政官身后探出白金色的小脑袋张望这个陌生的地方,当他看到她的脸,当他看到她别具一格的蓝眼睛,他找不出任何一种事物与她的蓝相匹配——
他的心忽然有一丝隐痛。

我在炎热的冬天沉睡了二十年,在那一刻我听到了河水在低语。

他爱她的一切,
她晃动的白金色长发
她白色带有繁复花纹的裙边
她绕着银环的脚踝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有一整年的天空。

壹一直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关于零。零太过美好,暗沉的黄沙如何孕育出水一样的零?
看到她的时候,壹有一种轻微而又长久的悲伤,她仿佛代言着离别。

壹经常会梦到零,零穿着她最好看的衣裙,向他走来,然后越过他——海与天都没有映出他的身影,一直走着,沿着一条平整的路,她走过,在路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路的尽头太阳将要升起。
壹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梦在一点点实现。
零穿着最好看的衣裙来找他,她说她要远行。
他们走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路上只有两条混杂在一起的痕迹。
零扔下了他。
零已经离开。
只剩下——走向太阳。

壹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他的干粮和水源已经耗尽,他继续往前走,筋疲力尽而倒下。

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大片的绿色——应该是树,以及万千盛放花朵,
然后他看到了白色镶浅蓝色花边的裙裾
——零在他面前。
零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站在水里,她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水——应该是零所说的海。
水从海中涌上来,穿过零的脚踝,继而褪去,在沙地上留下颜色不一的壳,还有一层一层无尽的水从远方涌来,最远处的水高高昂起,金色的阳光穿过明澈的深蓝,水波拍打天空——天空也是一般的蓝色,像是壹小时候画画时不小心打翻颜料盘。
最远处的天是浅蓝,与太阳的金色相交融,水天一色。然后是湛蓝,有一丝一缕白色的云沉浮着。最近处是接近黑色的深蓝,浓重的云将天掩盖。

“壹。”
海的音乐声很大:水波相撞的碎裂声,从海底深处涌动的低沉的嘶鸣,海水裹挟着的贝类碰击的清音,以及,云浮动掠过天空的剪影。
零轻柔的声音揉碎了混进海声里。

“那天你送我一朵花,它很美,但它太柔弱,人造的死水挽留不了它的逝去。”
“你说那朵花就是你的心,可心太沉重,我承受不起它的重量。”
“你说过很多,黄昏日落时划过落满晚霞天空的飞鸟,早晨地平线上忽然跳出的太阳,和干枯的荒漠上生出的花朵。也许你也和别人说起,但我看到你的眼睛在发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一个人能为我解释这种心情,但我在书上看到了,它说是爱。”
“听说这个世界荒原与人一样冷漠。”
“壹。”

而壹只听到细碎波浪中的花瓣,月光在水中起起伏伏。

我只知道,无论去哪,我陪你去。
真的,天涯海角。
花朵的种子将会复苏,心仍在跳动。
而我仍爱你。

忽然更汹涌的浪涛扑来,高高的浪涛从零身后拥住,落于地发出雷鸣。
等到海水平息,零出现了,水滴顺着白金色长发留下,流过白色裙裾,流过透明没有形体的身躯。
太阳突然跳出,金色的光芒铺天盖地,穿过天空,穿过浓重的阴云,穿过起伏不已的波浪,穿过零。
零在笑,蓝色的海是她的身体,太阳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慢慢都汇成虚幻的光影散入空气。
而海的音乐仍在奏响,并且永不停息。


这并非永诀
你会找到我的
在白昼永不褪去的地方
在风永不停歇的地方
月亮只是一颗不发光的星星
湖水蔓延成一整片蓝天

我并非离去
我只是化作风
离开这人间
去往我的地方

她的身体开始剥落,一片一片落下,透明,融化进尘埃里。
像极了没有形状的落花。

那一刻,他感到了空气的流动——他第一次感到了风。

「风,由地面受热不均导致,本质上来说不过是空气的流动。」
可是不仅,风是生命的流动,因为世界是活着的。

此后,当风从他身边流过,他仿佛能听到风的低语。
宛如风吹落树叶的声音,
那是风的情感,那是属于他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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